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沈杰群
因为《相爱相亲》《我的姐姐》等作品,游晓颖成了观众心中擅长写家庭故事的编剧。
(资料图片)
一说起家庭,她就有很多想诉说“隐秘东西”的冲动。游晓颖大学读书时深受戏剧家尤金·奥尼尔的影响,书写个体与家庭之间的“撕扯和牵绊”,对她来说是很过瘾的事。她总是能在家庭场域里发掘“最戏剧化”的时刻和故事。
家庭关系贯穿人一生的成长,也羁绊于很多时刻和空间。最近,由李漠执导、游晓颖编剧的《三悦有了新工作》在B站播出。这部新作中,游晓颖聚焦了一个更极致的环境——生命的终点站殡仪馆。她以一名95后遗体化妆师女孩“赵三悦”的视角,写一场场告别背后的家庭关系,见众生。
剧中,赵三悦因母亲对自己的不理解,阴差阳错成为一名遗容化妆师。在殡仪馆工作中,她遇到了从事安宁疗护的罗大淼,对方这样描述他们的工作:“我是生的守门员,你是死的摆渡人。”
“究竟什么是死亡?是此生的了结、是亲人的泪水、是所有爱恨的终点,抑或是未亡人无尽的思念?是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活’的元素。”游晓颖指出,在殡仪馆,我们见生死,见人心,见鸡汤,最后要见的,是“打破偏见的决心和向死而生的勇气”。
剧中,赵三悦见证了一个又一个往生者的入殓。“和生死一样,都是一瞬间的事。”她看到了他们的遗憾,遭遇过遗属的崩溃和刁难,理解了他们的人生故事,并真正领悟了“勇敢一点,就能离幸福近一点”,最终完成了属于自己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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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晓颖说,她不怕写痛不怕写伤,“不要从撒狗血到撒温暖,我们需要真正的倾听和理解。”
游晓颖专门去成都的殡仪馆进行观摩和实践,近距离感受遗容化妆师的工作细节,也见到了很多逝者亲属。一位妻子亲手为去世的丈夫化妆;一位化妆师说平时都给闭着眼的人化妆,休息时有一次帮女朋友做面膜,女朋友突然睁开眼把他吓了一跳。
生于1993年的殡葬从业者李思沅颠覆了游晓颖对这个行业的想象:这个男生会在第一次值夜班时害怕到疑神疑鬼,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我不怕死,我就怕没活够本”。“在眼泪和疼痛之后,隐藏了许多荒诞、有趣甚至很燃的时刻”。
在青春温暖的氛围里看完一部讲生死的剧,游晓颖希望每个观众能温柔对自己说一句:“活着真好,我真不错。”
中青报·中青网:创作以遗容化妆师为主角的故事,契机是什么?
游晓颖:一开始想写这个题材的时候,我也以为殡仪馆意味着抑郁、眼泪和痛苦。到殡仪馆调研,颠覆了我既往的印象。
那里环境郁郁葱葱,阳光照着草地,你会觉得这很像一个公园。我到办公室跟他们交流的时候,他们表述特别日常化。第一天去,老师傅刚好要退休了,他讲他是怎么进到这个行业的——就是很平和的叙事。他还教一个办公室女孩回锅肉怎么炒比较好吃。他们不是一直特别痛苦,这份工作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他们是以一种非常平静、平和的态度去面对。我特别想把这种平静、平和的感觉表达出来。它当然有戏剧化的时刻,甚至会有眼泪、痛苦、悲伤,但更多时候还是很日常。
中青报·中青网:殡葬行业从业者是“死亡的摆渡人”,你所观察到的他们是什么状态?
游晓颖:在真实的殡仪馆里面,他们当然是很专业、理性的。但是他们经手过的一些往生者的案例,还是会在心里留下一些涟漪。我觉得这是一个集理性和感性于一体的职业,既会有理性、技术上的呈现,也会有为对方命运而产生的情绪波动,以及情感的流露。
从事这个行业的人挺细腻的,一方面他们跟家属交流,需要观察人情世故;另一方面他们服务往生者的工作是“毫厘之间”的事,需要胆大心细。
中青报·中青网:《相爱相亲》《我的姐姐》等作品,让观众看到你很擅长创作家庭戏。你对家庭话题有比较强烈的表达欲望?
游晓颖:一说起家庭,就有很多想诉说隐秘东西的冲动。外国人可能不太理解个体和家人的撕扯和牵绊,只有中国人可以理解这些时刻,一旦呈现在屏幕上,中国观众一下子就可以感受到人性幽微的东西,我觉得写这个还挺过瘾的。有些编剧可能觉得戏剧性的东西在刑侦、悬疑,但是我觉得最戏剧化的时刻是在家庭。
中青报·中青网:你会以怎样的视角看待家庭关系?
游晓颖:《三悦有了新工作》的第一集,探讨究竟什么是血缘,血缘和情感对家人而言是靠什么连接的?我设置成养父母和亲生父母的对比,在面对亲人去世的时候,真正的伤心是眼泪吗?我会从这个层面展现和表述家人关系。
我觉得现在个体和家庭之间的冲突会更加剧烈,家庭当然是个体很重要的支撑,但是家庭对于个体来说,有些时候也是一种束缚。对我个人创作来说,写出这样矛盾的感觉是特别重要的。
中青报·中青网:读书是如何带给你力量的?
游晓颖:读书可以让你有独处和思考的空间。现在资讯很多,每天都有不同的讯息冲击。但是大家更多是一种被动的接受,什么时候去消化?什么时候去思考?读书是和自己对话的过程。
大学时,我记得中戏戏文系书单一学期要读几百本,因为有不同的戏曲、中国话剧、美学、中外小说、古诗词等,老师会开很多书单。那时候我闷头读,一股脑儿吸收进来,然后慢慢地消化,这是很踏实的过程。
中青报·中青网:在大学读书,您会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
游晓颖:我是学舞台剧的,那时候特别喜欢当代戏剧家尤金·奥尼尔的剧本,也很喜欢契诃夫的戏剧。尤金·奥尼尔写家庭很厉害,他写《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赤裸裸地把一些东西摆在面前,但是又觉得那种悲悯一直在字里行间荡漾,那种感觉一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
尤金·奥尼尔的戏剧对我的创作影响确实蛮大的。他经常写那种比较直白的、既狗血又深情、非常诗意的情节,包括《月照不幸人》。你会觉得这很分裂,但他真是一位写作非常真诚的剧作家。
契诃夫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任何长情节的事情发生,但他写尽了人性的深刻和荒诞。他号称很多是喜剧,但是那种悲剧感还是很深,作家的眼界、对待事物和人间的方式与格局是不一样的。你会觉得他只是在描摹生活,但好像已经超越现实生活的语境了。
尤金·奥尼尔我可以学一学,契诃夫就有点难学了。
中青报·中青网:尤金·奥尼尔写出来的家庭,和中国式家庭传统观念很不一样。
游晓颖:中国人习惯“家丑不可外扬”,家庭的账其实是一笔糊涂账,很多东西含混着就过去了,反正今天你欠我,明天我欠你,大家算不清楚。真要算个对错,就是把所有遮丑的东西都撕掉,那就太可怕了。
中青报·中青网:以职业剧的外壳去写人间故事,有何特别的体验?
游晓颖:我特别喜欢接触有一技之长的专业人士,听他们聊工作中的点点滴滴,我觉得很有趣。如果又能跟周围的社会,和人间发生一些联系,就更有意思。不写剧,就永远没办法真正地跟这群人打交道,深入他们的世界,了解他们的情感、情绪和想法。不同职业的人,在不同位置上真的会有出于职业习惯的思考方式,这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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