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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然》 房伟 著 作家出版社
如果说房伟在小说集《猎舌师》中,已然用个人化叙述视角,在历史书写领域崭露头角,全景式地展现了中国抗战历史;那么在其最新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小陶然》里,我们惊喜地发现,作家保持了敏锐的体察,把目光投向日常生活领域,横跨时间之经纬,以众生情态为墨,铺排出一幅来源于生活“一地鸡毛”中隐秘人心的画卷,展现出在日常生活书写领域的娴熟功力。
《小陶然》囊括了八个别具一格的故事,它们皆被放置于生活这一场域,为情感所包裹,成为折射当代人情感状态的多维棱镜。《九三年》记录了沸腾动荡的大变革中一代“坏孩子”的情感记忆,这段青春体验充斥着暴力与欲望,濡湿、闷热、狂放、躁动,却有独属于那个时代少年的青春气息。与金花、“小饭桶”之间的纠葛构成了“我”所有的初恋记忆,而故事的最后,金花和“小饭桶”神秘莫测的“退场”,让她们永远留在神圣的青春岁月,“我”则被时代浪潮裹挟,逐渐衰老臃肿、庸俗迟钝。秦陵老师的一句“下课了,建民”,喻示整个上世纪90年代青春记忆的退场。
当《九三年》在用已经逝去的青春记忆对当下现代人的庸常无聊构成伤感与反讽时,《月光下的黄羊》则为困顿于城市的每一个孤独个体质询、探索有关心灵的体悟与确认。一对情侣前往神秘浪漫的新疆,试图修复已经摇摇欲坠的感情,但原始而蓬勃的广袤天地为他们搭建起的不是上演复合戏码的天然舞台,而是反思琐碎都市生活以及疲惫情感建构的深层空间。小说最后出现的“月光下的黄羊”,是自然赋予的精神救赎,让所有人脱下了包裹于心灵之外的厚厚外壳。当撕下一切将就与虚伪,每个人都流露出属于自己的那份对待情感的真挚与真诚,做出最无愧于心的选择。
与《月光下的黄羊》呈现出的逃离都市生活,在自然中寻找心灵归宿之旨不同,《爱情买卖》则与当下都市紧密黏合,在黑色幽默的写作风格中展现出某种荒诞的生存状态。“我”和“闲看花开”通过直播这一极具时代气息的形式,在网络世界达成“合约爱情”,为了赚取金钱以应付母亲的刁难,“我”不得不满足“闲看花开”猎奇的窥听欲,一次次地消磨曾经丰盈的情感与生活体验,使自己逐渐成为丧失主体性的“行尸走肉”;而当“我”在生死面前终于幡然醒悟,褪下对方的网络外衣,发现“闲看花开”中年女子的伪装下竟是未成年少女时,作家酝酿许久的荒诞感在这一刻登峰造极。作家以幽默诙谐的笔调反衬畸形扭曲的情感与生活,表现出其对现实生活别样的突进。
当我们在关注青春时光中暗恋的美好、中年生活里遭遇的情感危机时,老年人隐秘却强烈、深刻的情感需求往往被忽视。在这个问题上,房伟捕捉到老年人群体错综复杂的情感心理,展现出独特的眼光。作为姊妹篇的《小陶然》与《老陶然》将目光凝聚在老年(或即将步入老年)人的情感状态上:《小陶然》围绕老邱的一段段相亲经历展开故事,直到最后陷入一场“婚姻陷阱”,所有通过寻找伴侣来排解寂寞孤独的期望都在这一刻潦草收场;《老陶然》写的是退休职工闫阿姨与丈夫离异后所经历的一系列悲喜冷暖,与丈夫出轨对象的矛盾冲突、突如其来的重大疾病以及因疾病而起的人世百态,这让闫阿姨此前通过外物——歌舞团达成的平衡被彻底打破,陷入绝境。
故事到这里,房伟为我们呈现出老年群体面临的真实情感困境与心灵困境。但如果仅仅提出问题却难以提供治愈的药方,那便拘泥于“问题小说”的路子,房伟的可贵之处在于,他由老邱与闫阿姨的种种遭遇,引出本书的题眼“陶然”之境——“陶然怡乐,自在人间”。短短八字,却足以构成一部为困厄于琐碎生活、烦恼人生的你我他而设的精神“启示录”。在看破高菁菁设下的陷阱后,老邱毅然决定不再让自己深陷于男女关系,希望通过醉心于艺术与创作来达成一种“陶然自怡”的人生新境界;闫阿姨在尝过丈夫不忠、女儿不孝以及朋友背叛的苦涩酸楚后,终于在一场滂沱大雨中将自己从为他人的长久隐忍中彻底释放出来,迎着狂风暴雨翩然起舞,摆脱了所有外在关系的束缚,活出了原始而本真的“自我”。在这份“陶然”的心境中,老邱和闫阿姨都迎来了自己崭新的生活。
通过小说集《小陶然》,房伟站在现实的多向路口,以敏锐成熟的目光对生活的多样化情态进行深入开掘,用细腻却有力的笔触一一呈现,洞悉百态人生,品味百味情感,传递出一种可贵的现实主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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