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约了几个从前在老街巷里居住的老邻居一起吃饭。老邻居们见了面,仔细打量着彼此的变化,有的已经眉上挂霜,有的已靠拐杖行走,不禁生出许多感慨。
(资料图)
赶来参加聚会的刘大爷今年82岁了,当年在老街居住时,我开始写诗。热爱古典文学的刘大爷用李白的故事激励我。刘大爷双手枯瘦,老皮在骨头上晃荡,青筋暴凸,他抓住我的手问,你还写诗吧?我摇摇头。
老邻居们的这次见面,让人心情荡漾,我怀念那些从前的邻居们。
有天在一家馆子里吃饭,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望着我,感觉面熟,想端着酒杯过去敬个酒,最终却止住了这冲动。我的嘴唇一翕一张,才发觉叫不出名字来。
过后才想起,那个熟面孔,是我以前所住楼上的一个邻居。想起有年夏天,他楼上开启的空调往我卧室雨棚上滴答水,影响我睡眠了。那些年我神经衰弱,每根头发都是发达的天线,一有风吹草动,我都会在睡梦中惊醒。我上楼去打招呼,他正光着膀子一个人喝酒。我说明了来意,他友善地点点头,随即把开着的空调关了。这个邻居挺善解人意的。
我初来城市时住在一个外墙上爬满浅青苔的老房子里,那时用的是蜂窝煤炉子,炖一个猪蹄往往要用一个晚上,砂锅里咕嘟咕嘟响着,香遍了整个小院。有一次,我家正炖肉,住在二楼的老朱在用斧头劈柴,他爬到五楼屋顶上吼着说,是哪个在炖猪蹄子嘛!
听见老朱的喊声,我出屋仰头叫道:“朱老大,你给我下楼来,喝酒喝酒。”老朱飞奔下楼来,我和他就着香喷喷的猪蹄汤喝泡的老药酒。老朱用缺了几颗牙的嘴啃着猪蹄说,明儿他家红烧萝卜牛肉,提前请我上他家去喝酒。老朱还说:“你不是喜欢吃泡大蒜吗,我老婆上周做了一缸泡大蒜。”
在老房子里住的那几年,邻居家的饭我几乎都吃过,喝过家家户户的酒。孩子刚生下来,我陪邻居们一同闻着尿骚味,听着孩子们牙牙学语,望着他们跌跌撞撞奔跑,又背着小书包上幼儿园。去年夏天,我还接到通知,老邻居家的一个孙子,今年考上重点大学了,请我去喝喜酒。
后来我搬家了,老朱竟抱住我哭得双肩抖动。我用力搡了搡老朱,朱老大,又不是生离死别,就在一个城市,可以常见面的,一样喝酒嘛。一些老邻居还流着泪帮我搬运东西。
我现在住在一个新小区,邻居之间的关系寡淡了许多。不过有一年春节,倡议在楼下吃了一个上百家的团年坝坝宴。小区里的邻居们唠嗑了一些很亲热很感人的话语,有的还趁着上来的酒劲要结拜为兄弟,准备退休以后一起去北极。可聚会后,大家各自掩门无甚往来,有时在路上碰见一个小区里的邻居,彼此也懒得招呼一声,在电梯间里相遇,胸闷的感受让大家都不耐烦地盯住各自上下的楼层,电梯门刚一打开,便冲了出去。
我和妻子开始怀念老城里居住时的浓浓人情味儿。再后来,我又搬了两次家,房子越来越大,可回到屋里,常感觉空空荡荡,似乎有风吹来吹去,像是在房子里找人。我有次在家一个人喝酒,顿觉索然无味,便上楼去请一个认识的邻居老何下楼来喝酒,老何相当惊讶,不过他听了我的邀请后,赶紧摆手,不喝了不喝了,血压高。老何,喝酒只是个名义,我想同你唠家常呐。
而今我住大楼,有住在笼子的感觉。我住了8年多,认识的邻居不超过20个人。这20个人,也就是点点头便迅速走开,笑一笑便赶紧收住的交往。我有时感觉自己住的大楼,是一个宾馆,南来北往的人,各自在灰尘滚滚的世界里赶路。
去年,我新认识了40多种植物的名字。人非草木,我也想多和几家邻居在平常生活里来来往往,至少知道他们的名字,看见他们微笑后,上前亲热地打个招呼。一条河流里的水珠,一座山里的树木,也是有缘在一起奔流和生长。那么,一幢楼房里的邻居,何尝不是有缘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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